试读
大景朝昭和二十三年秋,锦都一派繁华。
彼时,大景朝、东篱国、北魏皇朝和疆南国四国混战平息,国泰民安。
通往皇宫的临阳道旁,街边围着一众看客,就连周边的楼台酒肆,亦是水泄不通。
一个多月前战王妃带着一众随从去城郊的普陀寺祈福世子,不想路上遇到了山体崩塌,跌落山崖,连着好几天没有消息,战王爱妻心切,发了疯的派兵到崖底寻找,却仍旧无果。不过短短数日,战王白发丛生。
大景朝的战王夫妇,是出了名的恩爱。战王夫妇时常一起出征,而战王也未曾纳妾,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,却仍旧恩爱两不疑。战王妃未出嫁前是忠义将军府的小姐,她年少习武,一袭红衣猎猎,当时迷倒无数京城好男儿,只是后来却独独嫁给了战王。而战王爷则是异姓封王,年少时进京赶考,成了名动京师的武状元,后因机缘巧合下结识了当时还不是皇帝的九皇子,并与之成为拜把兄弟,当年太子之位争夺时,便是他拥护着如今的昭帝登上皇位,被封为战王。而后数十年,更是为大景朝出征杀敌,护国卫疆,是百姓们心中的英雄。
就在战王崩溃之际,有消息传来,王妃被救,不日便会回府。而这救了王妃之人,恰恰便是他们失散十七年的女儿。
十七年前,大景朝和东篱国大战了整整三年,那时候,战王妃随从征战,于长汀诞下一女婴,彼时他们已经有了两个儿子,故而,对这个独女分外宠爱。只是不想,那女婴满月之际,便被歹人偷走,从此下落不明。为此,战王妃夜夜以泪洗面,战王爷也四处找寻。最终找到了当时的重阳公主头上,原来,重阳公主爱慕战王,对战王妃心生嫉恨,于是便派人将那女婴带走。
只是后来,重阳公主自尽,却死也不肯说出那女婴的下落。
如今战王找回妻女,自是十分圆满。不过三日,一道圣旨下来,封战王的女儿为长安郡主,顿时令京城为之诧异。
于是,众人便对这长安郡主越发好奇。只是,那传闻中的长安郡主,却在进了战王府后,再不踏出府内半步,足足一月,无声无息。
有消息传出,长安郡主身子极差,入战王府一月,汤药不断。故而众人想看看她生的什么模样,基本无望。
不过,就在昨日,皇上下了一道圣旨,让战王带上长安郡主共赴晚宴。这晚宴,自然是一场盛大的宫宴世子,为了南下归来的长宁王世子接风洗尘。
于是,有好事者便齐齐挤到临安道上,想要一睹长安郡主的风采。
夜幕降临,还有一个时辰左右,宫宴便要开始了。陆陆续续的,便有贵族子弟坐着豪华的马车,朝皇宫而去。
战王府的马车徐徐前行,有人将马车微微挑起,众人便隐约的瞧见,那暗香浮动的马车内,赫然出现一个清秀少年的脸容。
马车内,青烟赶紧挡住那窗口,转头便皱起眉头。
“雪忆,赶紧合上帘子!”青烟斥责道:“不许胡闹,主子吹不得风。”
“对不起,子衿姐姐。”唤作雪忆的少年一惊,快速的便把马车的窗帘掩的实实在在。
他抬眸看向半靠在马车一侧的苏子衿,懵懂清澈的眼底划过自责和担忧。
“不妨事。”苏子衿轻声一笑,低低的嗓音有股弱不禁风的味道,转头朝着青烟摇了摇,示意她不要责怪雪忆。
雪忆是她三年前救回来的少年,如今也不过十二岁,却端是武艺高强,比起她身边的一众暗卫都要厉害许多。他天生是个习武的奇才,三年前本就武艺高强,三年后更是武艺大进。只是可惜,他的智力不全,仿若五六岁的孩童,懵懂无知。
苏子衿记得清楚,那时候她正前往雪域办事,便瞧见一个瘦弱的孩子倒在山路中央,他看起来脏兮兮的,整个人埋在冰雪之中,像个破布玩偶被随意丢弃了一般,于是,苏子衿便命人将其救起。苏子衿自己本就身子抱恙,故而随行都带着会医术的青烟,好在青烟把了脉,表示他只是饿极了,冷极了,体力不支罢了,并没什么大问题。后来雪忆醒了,却丝毫不记得从前种种,只言行之间显得有些异于常人,于是,苏子衿便给他起了个名字——雪忆,自雪中而来,失去记忆的清澈少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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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主子莫要再纵容雪忆了,怎么说还是主子的身子骨重要。”青烟叹一口气,从暗格中拿出一件大氅,一言不发的给苏子衿披上,才又嘱咐道“雪忆,待会儿进了宫,可要乖乖的,不要给主子添麻烦。”
如今苏子衿的贴身之人有四个,青烟、青茗、青书和雪忆。他们全都是武艺高强之人,其中青烟和青茗都是女子,青烟擅长医术,青茗擅长易容,青书擅长奇门遁甲,而雪忆武艺最是高强,很适合保护苏子衿。今日进宫,苏子衿带了青烟和雪忆,留青茗和青书在战王府守着。
“好吧。”雪忆点点头,倒是难得的乖巧。他素来有些管不住性子,也许是孩子心性,不知忧愁。但是对苏子衿却是十分上心,素日里除了关于苏子衿的问题以外,他是不听其他人的话的,也就苏子衿能够约束他些许。
就在这个时候,驾车的侍从提醒道:“郡主,还有一会儿便要到宫门了。”
大景朝的规矩是皇宫门前,车马一众通通无法入内。
“好。”苏子衿淡淡的应了一声,倒是极低,有气无力的模样,但她知道,为她驾车的侍从是战王爷贴身护卫之一,那人有深厚的内力,自然听的真切。
“主子,面纱。”青烟一边说着,一边将放在茶几上的面纱递到苏子衿面前。
苏子衿点点头,却没有接过那面纱,只从袖子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,将里面的药丸倒了一粒出来,不紧不慢的吞服下去,喝了些清茶,随即才从容的戴起了面纱。
马车外的百姓探着头,目不斜视的盯着,生怕错过什么。
很快,他们便瞧见战王府中的三辆马车有人出来,战王夫妇从第一辆马车下来,战王府的两个俊逸的公子爷从第三辆马车下来,唯独中间那辆,出现一个陌生女子的身影。
女子戴着面纱,穿着素白的衣裙,衣襟和袖口处有金丝绣成边的腊梅暗红,分明是九月的天,刚刚入秋罢了,她却外披一件黑色的鹤羽大氅,显得十分畏寒的模样。她身形瘦弱,仿佛一阵风便可将其吹倒,露在外头的白皙肌肤,却透着一股病态的透明,毫无血色。
她的身侧,跟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和十六七岁的少女。两人皆是生的俊秀养眼,穿着得体,丝毫不像是侍从。
“这长安郡主,风采动人啊!”有人在一旁叹起来。
眼前的女子,虽柔弱,却气质如华,端的一股贵族子弟的模样,便是穿的那般素雅,也令人瞧出了几分出尘如仙。她眉眼温软,一双桃花眸子从容高雅,幽深的仿若古井,无波无澜,沉寂而神秘。
这样的女子,这样的风采,是许多皇族子弟都不及的。
“是啊,”有人附和道:“只可惜身子骨太差了,恐怕是没几日活头了。”
分明才微微有些凉意,她却披着厚厚的大氅,这样的身子骨,大抵是不中用了。
“可惜,可惜啊。”于是,周围的人纷纷叹起来。不仅是叹息苏子衿的风采,更是叹息战王夫妇多年盼着的女儿,即便回到他们身边,也依旧留不住多久。
这些人的叹息,苏子衿自然是听到了,她看着一旁气鼓鼓的青烟和雪忆,不由弯了弯眉眼,低声安抚道:“无妨的,莫要为了他人言论乱了本心。”
战王妃走过来,她自小习武,自是听到了他人的议论,心痛之余更是气恼十分。只见,她甩开一旁默不作声的战王爷,直直上前朝苏子衿而去。
“子衿,你莫要听他人胡说。”甩开战王爷的时候还是十分彪悍的战王妃,如今到了苏子衿面前,便柔声安慰起来。
身后战王爷叹了口气,而后看了看自己身后两个看他笑话的儿子,不由狠狠瞪了一眼。
小兔崽子,笑什么笑!
苏墨和苏宁被自己父亲瞪了一眼,却是摸了摸鼻子,有些尴尬。可一想到苏子衿如今的身体状况,他们又不由沉默了起来,只静静的盯着他们‘传闻中’的妹妹,两人各怀心事。
苏子衿转头看向战王妃,轻声笑道:“子衿无妨,只是母亲莫要被他人影响了才是。”
她眼里含着笑意,嘴里说着体贴的话,可唯独是少了亲昵。如果你曾经看她跟其他人说话,你便会发现,苏子衿这个人,她从来都是言笑晏晏,对谁都温软亲和,那双眸子似乎含着悲悯的情愫,可骨子里却透着淡漠疏离,即便是对战王一家,也不外乎。
战王妃点点头,心中却越发苦涩,她活了这么多年,岂能不知苏子衿如今的冷淡?若是寻常家的女儿,应当是该撒撒娇,或是挽着自己母亲的胳膊,细声安慰。可是,她的子衿没有,她的子衿无论什么时候都保持着冷静,保持着距离。
战王妃觉得,这些年,苏子衿定是吃了许多苦才养成了现在这般模样,虽然她不说从前种种,但是她知道,不说不代表不曾经历。
“先进去吧。”战王看自己的王妃在苏子衿面前这般伤心,不由得上前提醒。若是两个儿子,他定然要狠狠骂一顿,毕竟对战王妃,他自己都捧在手心,舍不得让她伤心。但是,对象是苏子衿,他便有些发不出脾气来了,只好心中默默心疼自己的爱妻。
“是。”苏子衿点了点头,低垂着眸子却不去看战王。
她知道,战王不比战王妃,他对自己的身份是有些怀疑的。
的确,战王府中,明显怀疑她的有战王和世子苏墨。苏墨和苏宁是一对孪生兄弟,样貌倒是生的一模一样,性格却不太相同,长子苏墨芝兰玉树,成熟稳重,次子苏宁潇洒俊逸,热烈温暖。不过,苏墨的沉稳却更像战王一些。因着长幼有序,便将世子之位给了苏墨。然而,苏宁却是乐的自在,毕竟世子二字,含着将来要肩负的责任,他这样跳脱的性子,实在不爱这些拘束。
战王和苏墨怀疑苏子衿,不是没有道理,他们见过苏子衿的容貌,虽然她生的有七八分与战王妃相似,眸子也像极了战王,但是她的性格却谁也不像。战王妃热烈如骄阳,战王爷沉稳也霸气,可苏子衿呢?她安静而柔和,温软也城府极深,丝毫不像武将家庭出生的孩子。
苏子衿初入王府,便与他们不亲近,无论战王妃如何讨好,她都一副淡淡的模样,即便是笑,也一如既往的疏离客套,一丝一毫都不像一家人。战王爷也曾和战王妃一样想,大约是因为苏子衿从前经历上的问题,才让她成了如今的模样。
但他无法忽略,即便是住到战王府,苏子衿也不让任何战王府的侍从靠近,她在战王府确实一直病着,一个月来汤药不断,可他们没人知道她得的什么病,因为就连医师,她也只用自己人。苏子衿无疑是有能力的,她有金钱,买得起别庄,她有能人,身边高手如林,丝毫不输于战王府,可她却没有表现出任何要和战王府亲近的模样,那么她不为亲情,不为权势,来到战王府中又图什么呢?没有人知道。
她就像一个谜团,你看不清她身边有什么人,也看不清她的目的何在。
只是,战王爷和苏墨也没有理由不相信,因为苏子衿的手臂上,有苏家特有的桃花胎记,这桃花胎记不同于其他,即便是有人刺青上去也模仿不得。不因其他,只因这桃花胎记在水中会逐步绽放,这是谁也做不到的模仿。
那么,苏子衿,到底是谁?
深宫辉煌,亭台楼阁,皆是精致高雅,巧夺天工。
苏子衿随着战王妃一路便到了皇后住着的华容宫门前。战王再怎么粘着自己的爱妻,这个时候也得带着两个儿子到殿前应酬,而身为女眷的战王妃和苏子衿,便要按照规矩与皇后娘娘请安。
战王妃是武将出生,步子较为大,走路的姿势却十分端庄。若是你只看她言谈举止,倒像是个大家闺秀。
而再看苏子衿,她一步步缓缓走着,不疾不徐,端是一副贵气十足的模样。她穿的极为朴素,全然不像是出席宫宴的模样。而她的身子也柔弱的仿佛一阵风吹来,便会被吹倒。但是,偏生就是这般,也让人觉得,高雅而不可测。
是的,那便是高雅。绝尘而来,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。沉静,却高高在上。清雅,却毫无人气。若你说,她是重臣之女,却看起来比公主还要高贵,分明温和十足,眸含悲悯,却偏偏有种位高权重的感觉。
显然,周围的女眷都看在眼里,尤其是大臣的夫人们,她们比男子要心细许多,对于苏子衿好奇之余,更多了几分赞赏。战王妃瞧在眼中,一股自豪的情绪便油然而生。
苏子衿正缓缓走着,不想前头传来女子的声音,她抬眸看去,只见一众衣着华丽的妇人和小姐齐齐朝着战王妃行礼:“王妃金安。”
战王妃微微一笑,温和道:“圣上宴请,诸位夫人不必多礼。”
战王妃虽是武将出身,但在外一直以来都是端庄而大气,故而在京中贵族女眷中,一直口碑不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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