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鹿原的丰厚历史文化积淀早已是人所共知的事实,哪怕是一座看起来不太起眼的岭头,它的背后也许隐藏着一段沸腾激越的历史时光,比如——将军岭。
白鹿原上的将军岭,古称荆山或将师疙瘩,今天,生活在这里的村民称其为将军疙瘩,位于蓝田县前卫镇东南。
重要界标·军事重镇
将军岭在地域上是一个重要的界标。蓝田是一个半山区县,川、原、岭、山等各种地域齐全,而将军岭以东即为峻岭起伏的山区,以西则是沟壑纵横的白鹿原,在这里,将军岭成为山区和原上的分界线;此岭亦是蓝田县境内前卫镇、蓝关镇、小寨镇三个乡镇的分界点,或者说,三个乡镇以将军岭为基点,鼎足而立,将军岭算得上一个“鸡鸣三镇”的宝地了;“白鹿原位于灞浐二川间,南北宽二十里,东西长约五十里,高出县城二百至二百五十公尺;西北入长安界,称灞上;东接尤风岭之将师疙瘩”(《续修蓝田县志》)。这里就说得很清楚了,将军岭(将师疙瘩)是白鹿原在蓝田境内的最东地域界标。
■今天的将军岭(蓝田县前卫镇将军村)
将军岭既然是山区和原上的分界线,处在终南山出口的将军岭在军事战略上的重要地位便可想而知了。再加上它从秦岭中逶迤而出,岭身伏隆,岭头突起,若龙头高昂,自成天险。正因为扼关据口,早在2000多年前的汉武帝时期,这里便成为军事重镇。这个山岭也就是汉长水校尉屯兵之处,将军岭中的“将军”即指“长水校尉”,这也是将军岭之所以得名的缘由了。
“中垒校尉掌北军垒门内,外掌西域。屯骑校尉掌骑士。步兵校尉掌上林苑门屯兵。越骑校尉越骑。长水校尉掌长水宣曲胡骑。又有胡骑校尉,掌池阳胡骑,不常置。射声校尉掌待诏射声士。虎贲校尉掌轻车。凡八校尉,皆武帝初置,有丞、司马”(《汉书·百官公卿表》)。也就是说,雄韬伟略的汉武帝为保社稷安宁,在京畿四周设置了八大内军总部,总部最高统帅为校尉,下设丞和司马等职。而长水校尉就是统领长水、宣曲两地的羌胡骑兵的最高统帅,总部驻地为将军岭。
长水校尉得名于附近的河流——长水。汉代的长水即今白鹿原上鲸鱼沟沟底的荆峪沟河,又被讹称为鲸鱼沟河,发源于将军岭西麓的毛家十字,先后汇聚了聚仙坊水、韩家沟水、李家沟水,经蓝田孟村镇入长安界,最终汇入浐河。
杨穆寨·前卫·忠良寺
西汉王朝的八校尉制为内军设置,相比于边军(边防部队),内军担负着维护帝胄安危、保卫正统皇权的重大使命,其重要性相对于边军有过之而无不及,故和守护边疆的边军有较大区别。
一是内军士卒的选用很严苛,本着宁缺毋滥、求质不求量的原则,精挑细选,一一甄别,在全国良家子弟或贵族府第中选用根正苗红且身手不凡者编为内军,每校尉人数差异不大,仅为700多人,但个个年轻骁勇,单兵作战能力极强,这和从普通民丁或罪役中抽调的边军相比,以一当十应该毫不夸张。长水校尉则从羌族中精心挑选年轻骁勇、身手不凡的骑手从军。
二是相比于边军,内军在马匹、辎重、粮草等的配置上更高,保障了其远高于边军的战斗力,以防边军反叛时能迅速击溃他们。
三是士卒地位高、待遇好,皇恩浩荡的感受能让他们一心效忠朝廷,甘愿为皇帝以命尽忠。以长水校尉的士卒为例,史料记载他们“携老带幼,亦兵亦农”,也就是说普通的士卒都可以携带家眷,这在边军中是绝对不可想象的。也正因为拖家带口,所以长水校尉精兵虽700人,但加上随军官吏、士卒家眷、内务后勤等,将军岭本部驻守的军民超过2000人之多。
四是在管理上只向皇帝负责,由执金吾(八校尉统帅)代皇帝旨意调遣指挥。
以上几点一言概之,八校尉部队实质是汉武帝时的一支只忠心于皇帝的特种部队,类似于后代的禁卫军或御林军。八校尉部队虽然总兵力不超过6000人,但兵种齐全(步兵、骑兵、车兵),纪律严明,经常操练、战斗力强,皇权堪危时平乱勤王,天下太平时经常协防边军,作为精锐先锋参战。
■汉长水校尉 铜龟纽印玺(现存北京故宫博物院)
汉武帝时,长水校尉为常置校尉,加之所属皆羌胡骑兵,胡人善骑、彪悍、战斗力超强,长水校尉部因之成为八校尉中的精锐劲旅,也就是精兵中的精兵。东汉时,撤中垒校尉,将胡骑并入长水,虎贲并入射声,全国设五校尉,即史书中常见的“五营”、“五军”。至此,全国“五营”中,长水校尉与射声校尉两强并峙,光耀史册。
在两汉400多年的时间里,将军岭一直是长水校尉的驻军总部和大本营。时至今日,毗邻将军岭以西约一公里处,依然有一个以军寨命名的村落——杨穆寨村;而将军岭以西约七公里处的前卫村,也正是因为其曾作为汉长水校尉之“前卫哨所”而得名。在这些口口相传的村名文化中,隐伏着将军岭一段沸腾激越的历史时光。
汉武帝时,因长水校尉所属羌胡骑兵骁勇善战,在北击匈奴、平息太子刘据叛乱等多次大战中均作为精锐主力,立下赫赫战功。最值得一提的是,公元前108年,霍去病的部将赵破奴率领一支数量仅700人的神秘骑兵作为先锋奇袭西域,俘虏楼兰王,大破车师国,震动了西域乌孙、大宛两个大国。而当时的长水校尉正好也统辖着700名胡人骑兵,战斗力超强长水校尉,史学家认为这绝非巧合。
在将军岭的近邻村落杨穆寨村中,曾建有过一座“忠良寺”,规模宏大。“忠良寺”,顾名思义,就是专门供奉、祭奠那些以身殉国的将士们的。
可惜的是,杨穆寨村中的忠良寺今已不存。
长水校尉
两汉后的几百年期间,魏、晋、南朝及北朝魏、齐均置有长水校尉,足以看出长水校尉在历史上的深远影响。
八校尉中普通士卒的待遇尚且不凡,而作为其领军校尉更是地位特殊,多为皇帝的心腹要员、当朝显贵。汉时,长水校尉领兵仅700人,只相当于今天的一个营长,但其俸禄2000石,官居四品,相当于今天的副省级待遇,地位非常。而历史上的长水校尉亦曾官居从三品,地位更是显耀。
■“长水校尉丞”之印玺篆文
基于这一点,历史上,好多名士都曾担任过长水校尉,略翻典籍便让人目不暇接:
东汉末年,汝南袁氏是四海闻名的名门豪族,一门四世三公,显贵天下,而袁氏家族的袁术,曾任长水校尉;洛阳种辑,是大鸿胪种嵩后代,与董丞等一起参与汉献帝“衣带诏”事件,曾任长水校尉;武陵廖立,年未三十就被刘备提拔为长沙太守,诸葛亮评价他“廖立,楚之良材也”,曾任长水校尉;广汉秦宓,雄才善辩,因巧对东吴使臣张温而名扬天下,曾任长水校尉;诸葛均,诸葛亮之弟,早年和诸葛亮一块隐居,曾任长水校尉;荆州豪族蔡瑁,在曹操平定荆州后归降曹操,此人善兵,尤其擅长教习水军,曾任长水校尉;三国后期名将邓艾,因平息镇东将军毋丘俭、扬州刺史文钦的叛乱而有功,曾任长水校尉;南朝祖冲之长水校尉,我国古代最伟大的数学家之一,在公元494年至498年期间,曾任长水校尉……
这个名单还可以开得很长很长,总之,在历史上担任过长水校尉的名士举不胜举。
新时期建设
一千多年过去了,汉王朝的长水校尉屯兵遗址早已化作尘埃,今日的将军岭上,只剩下蓁蓁林莽、青青麦苗。
关中公路环线穿将军岭而过,为确保路途平坦,并在将军岭处开凿了隧道。这条隧道是关中公路环线唯一的一座隧道,全长1000米。隧道口正上方“将军岭隧道”五个字端庄遒劲、雄浑有力。有了关中环线,将军岭不再僻居一隅。
■将军岭隧道
西安市东部的供水命脉工程——李家河供水系统的总干渠穿将军岭地下而过,并且在此建有总干渠供水闸和南、北干渠供水闸,这个脑枢系统指挥着涓涓清流一路向西,为西安东部超过200万的居民供水。
正在建设中的西安外环高速亦途径将军岭而过,其LJ-12段工程项目部就坐落在将军岭隧道出口旁。
……
将军岭的开发与建设总是给人一种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感觉。可以肯定的是,将军岭今天的这些开发绝非其尾声。
作者 | 雷炳新|陕西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