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月份的时候,丁伟还是共享单车公司——町町单车的创始人。

话虽如此,为了节省开支,只要有时间白天他会和联合创始人一起修车。

那天,丁伟像往常一样在南京公司的楼下干活。突然,从老家泰州来了几个面相凶悍的大汉,上来就问他认不认识丁万青。

丁伟当然认识丁万青,那是他父亲。那天后者正在天津采购单车。

他抬来起头,狐疑地看了两眼,回答说:「认识,那是我爸,你们有什么事?」

啪!没等反应过来,丁伟已经被对方重重扇了一记耳光。

丁伟彻底懵了。

缓过神来,他马上给母亲打了电话。话筒里断断续续传出来的哭述声中,丁伟才知道自己家出大事了。

此前因为融资不顺利,町町单车的运营一直由父亲丁万青投钱。今年二月份,母亲突然告诉丁伟要省着花钱,并且停止给他打钱了。

刚开始,丁伟还靠着此前剩下的几十万零花钱让公司正常运转。可到四月份他真没钱了,只得问父亲要——他得发工资。

可那时的丁万青已经被债务逼得快走投无路,别说发工资,他还想着给町町单车找投资公司接盘。

这时候,丁伟才第一次意识到家里债务危机的严重性。

他马上想到了单车押金。当时町町单车已经积累了 15 万用户,按照单个用户 199 元的押金计算,整整有 3000 万。

丁伟突然开始害怕父亲把这笔钱给挪用了。那样作为公司法人,等待丁伟的将是漫长的牢狱之灾。他连夜逼问父亲,要求他拿出存有押金的公司银行卡,却被丁万青拒绝了。

一怒之下,丁伟带着自己的创始团队离开了町町单车,彻底撒手不干。而町町单车这家「家族创业公司」也随着实际管理人的离开逐渐沦为一个空壳。

随后的4月到6月,丁伟再也没见过父母,他整天只是喝酒、买醉——直到危机彻底爆发。

6月份父母被警察带走。7月份初他自己也因为股东身份,身为「犯罪嫌疑人」被带走协助调查。

而此时的町町单车,已经因为《扬子晚报》等媒体的文章,成为了大众眼中非法集资,创始人卷款而逃的骗子公司。媒体还揭露出丁伟的富二代,他更是被大量口诛笔伐,用词都很难听。

然而这些话当时丁伟都看不到,因为他已经因为父亲的案子进了看守所。

10月份上旬,丁伟身上的嫌疑被洗清。他从派出所里放出来后立马打听那笔 3000 万押金的去向。后来姐姐告诉他,其实父亲退还了 14 万用户的押金。

而剩下的 1 万人,共计 200 多万元,家里实在拿不出钱了,至今没有解决。

在接受采访时丁伟表示没有押金在家创业项目,“现在已经没有人可以救我了,我只能靠自己。”

据悉,他已经打算去北京工作偿还余下的债务。

以下为丁伟对创业家&i黑马的口述节选。

第一次创业

町町单车理论上来说是我第一个创业项目,在这之前我在上海帮忙打理我爸的珠宝店。但我才23岁,不太想卖黄金珠宝这些事儿。

去年我爸来上海看我,发现我每天上班放着跑车不开,而是骑摩拜单车。去年8、9月份正是摩拜最火的时候,我爸觉得共享单车使用方便,商业价值也挺高。我也觉得挺好,于是就创立了町町单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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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丁伟(受访者供图)

町町单车的车身设计是我主导的,我之前不是玩跑车嘛,町町单车的漆用的都是保时捷上的那种漆,轮胎都是实心胎。因此,造价除了摩拜没人比我们更贵(创业家&i黑马注:丁伟称町町单车成本为1800元/辆)。我们前期投入了大概2000多万元,全是我父母公司出的。

我们接触到共享单车项目的时候,摩拜、ofo各方给的官方数据是每天10次左右骑行次数、每次1块。我们当时想着5毛一次、预估每天8次左右骑行次数,每天每辆单车有4块收入。这样算下来,仅靠单车的使用费用只要一年半就能全部回本。

去年12月18号我们召开了第一场发布会,投放了第一批车。截至6月倒闭,町町单车铺了1万多量单车、有15万用户。

我们是首家南京共享单车企业,今年过完年摩拜和ofo就进来了。我们根本没办法跟摩拜这种有大资本的主抗衡,他们一个月能铺十万辆,而我们总共才铺了一万辆。摩拜、ofo的车出门就能看到,町町单车出门左转还得再找找。我们怎么跟别人打?!

我们也去谈过融资,但大的风投基本上都投摩拜和ofo了,不会再投其他单车公司了。我们只能找一些小的、实体公司谈投资,最后还是没谈下来。

但关于共享单车的未来,我的设想和摩拜他们正在走的路算是不谋而合。

一、我曾设想和南京公共自行车合作开发共享电电车,用他们的围栏保障充电和维护;

二、在共享单车积累基础用户群基础上去做共享汽车;

三、和高德合作。把共享单车、电单车、共享汽车全都合在高德上去,打造出南京一个完整的出行体系。这样的话,不管我有多少单车,我肯定不会被其他公司打败。

此外,我们获得的用户数据后,也可以为商家进行精准推广和导流。数据上的应用太广了,什么都可以涉及到。

现在摩拜不也宣布用共享单车的基础用户做共享汽车、ofo和高德合作了嘛。摩拜、ofo有那么大的智囊团,要钱有钱、要人有人,但发展方案其实跟我想的差不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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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因为缺钱,这个事儿没成。我觉得特别可惜和不甘心。

不过我一点都不愧疚,因为我没有偷懒。每一次组装车、铺车我都亲自上。晚上铺车到凌晨五四点,白天还去开关于规范停车会议、交通部各种会议……还得谈融资和商业合作。每天都是风里来雨里去。打心底来说,我很想把这个事儿干成。

生死变局

町町单车会倒闭,是因为我父母公司作为输血方资金链断链。

我爸妈的公司是做投资理财,做一些社会融资。我们在泰州有一家保险财富、大概有20多家门店的规模。这家公司倒闭了,老百姓到期的、没到期的都过来取钱,不管这个钱有没有收回来。

借款人们一看我爸公司出事了就都不还钱了,还钱的那些也是欠100万只还50万还要求当面撕毁借款合同的那种,但逼得没办法只能接受。我爸拆东墙补西墙,还去借高利贷还款,最后整个公司就拖垮了。

我在4月底就离开了町町单车。当时,我知道爸妈公司经济上周转不开,但我不知道问题这么大。我爸妈公司在泰州,要钱的已经找到南京来了。有一天我爸正好去天津车厂了,就我在公司。他们那帮人一上来二话不说就扇了我两巴掌,我当时都被扇懵了,不知道出了什么事。我问我爸他也不说实话,就说撑得住、撑得住、放心没问题。

我在町町单车担任执行董事,但钱款收支都是我爸在管,用户押金充值到微信和支付宝上平台上都绑定的是公司银行卡,这个卡我爸任命的副董手上,网银在我爸妈手上,我根本碰不到公司的财务,也不知道财务情况。

当时町町单车已经有15万用户,押金保守就得有3000万元。我当时也很怕,因为我也不清楚父亲究竟有没有动用町町单车的押金。我想要财务权,但我爸不给,其他事儿也不告诉我。我很生气,大吵一架之后,我就带着核心人员撂手不干了。这才有4月底股权转让的事儿。

町町单车最后只有1万多用户没有退押金,我估计他们是真的拿不出钱了。很多人还去联名报案,但公安局没有立案。警方的调查结果显示没有押金在家创业项目,我们是正常的公司经营不善的倒闭事件。因为我爸在町町单车上至少砸了2000万了,最后负债200万,投资远大于负债。如果我们是为了骗钱,那我们为什么不造个便宜点的车呢?

很多媒体把我写成一个卷走用户押金的骗子、老赖、说我跑路了,有文章说我的奥迪R8是用町町单车的押金买来的,这完全是造谣!这辆车在町町单车成立之前我就在开了。所以我想澄清一下。万一以后我再做起来了,很多事情被爆出来。不管你们相信与否,我说的都是实话。

现在町町单车正在走正常的公司破产程序,财务相关的问题,公安局都是去找我爸谈的。

我非常想把押金的事儿解决了,但这都需要钱啊。而我现在去筹钱还押金根本不现实,我身上有近200万的债,以后不知道还有多少。

*丁伟写给父亲的信(受访者供图)

我现在不担任町町单车任何职务了,我的说法也不能当做官方回应。如果可以的话,我希望退不了押金的一万用户都能分到一辆町町单车。每辆车价值都在一千多块,他们绝对不会吃亏。单车上的锁也没必要拆,不需要付费骑行,我们全当做公益了。我想我爸妈应该会支持。

一无所有

我这次进看守所接受调查是因为我是我爸妈公司的股东。我名下有7个公司。我爸喜欢头衔都挂在我名下,他觉得这个东西会给我带来好处。我当时18、19岁,什么都不懂,感觉就是签字而已,但我并没有拿到这些公司的分红。一直以来,我都不愁钱,父母会给我打零花钱。

现在我一无所有了,除了一身债务和一条狗。

家里出事之后,一段时间我整天在家喝酒,喝完了就流泪。总觉得之前家里什么都有、亲人都在,而现在父母入狱、女朋友也分手了,家什么都被封了,连住的地方都没有。天上地下的感觉。

我进了看守所后,发现里面的嫌疑犯并不都是坏人,他们会安慰我鼓励我。在看守所我们天天训练、打坐,很多事倒想开了。事情已经发生了,我不来承担谁来承担?爸妈都进去了,我不去抗这个家,谁来抗呢?没有办法,不想做也得做。

还会再创业吗?现在说也是无稽之谈。手里没钱哇,创业也是需要启动资金。

下个星期我就要去北京工作了,再不工作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。有个朋友在北京有一家传媒经纪公司让我帮他打理,我计划白天上班晚上开主播挣点钱,眼看着为我爸贷的款12月就得还。

已经没有人可以救我了,我只能靠自己。

盲目追风口的悲剧

从町町单车的悲剧中,我们总结出以下几点创业失败的教训:

第一、丁伟最严重的问题在于,作为公司的法人和实际 CEO,他手上却没有公司的账。

那张管理着押金的公司银行卡一直在丁万青的身边,导致在公司遇到危机时,丁伟非常被动。

而整个公司的财务,则是交给一个父亲派来的老头管。此人是一个十足的两面派,在丁万青不在场的时候,经常在公司账面上拖欠。

第二、由于是富二代以及家族内部创业,丁伟显然低估了共享单车需要投入的资金量。

据说,有一个实体商贸集团从去年年底就一直对町町单车有投资意向,双方也基本敲定了投资协议。

然而到了今年四月,由于对方公司高层向政府行贿被调查,导致投资泡汤。町町单车瞬间陷入极大的财务危机中。

第三、丁氏父子在公司运营理念上差异较大,丁万青才是公司真正的决策者,丁伟只是执行者。

举例来说,因为一开始数据表现不错,团队想迅速铺设到南京全市来争夺用户流量。然而,丁万青从传统生意的思维方式出发,提出了一个奇葩战略:先在商业区,也就是新街口附近集中加大投放密度,把这个点做透。这其实是和互联网流量思维完全相反的。

第四、町町单车最重要的失败原因在于,其实它从创业初期就没有想清楚它自身的定位,以及和摩拜、ofo 的差异点,而且创始人本身并不具备相应的能力,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合伙人。

丁式父子一开始所想的,只是把共享单车的生意复制到南京罢了。然而地域性并非是共享单车这种互联网模式的壁垒,而且丁伟自以为的高质量单车也不是共享单车获得成功的关键点。

面对这个看起来低门槛的生意,再加上丁伟本身能力不足。在没有想清楚的情况下就贸然选择进入,最终导致了这场悲剧。

创业不易,且行且珍惜。

本文内容整理自腾讯科技、创业家(ID:chuangyejia),作者:朱丹、创业邦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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