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将进酒》也是乐府旧题。除了李白之外,李贺等人也写过这个题目。但是每个人写的句式不一样,句子数量也不一样,因此可以猜测,这个题目的乐曲在唐代时候就已经失传了,只是有一个题目给大家写。
简短的引子之后,我们来进入主题。先来一段枯燥无味的词语注解。
君不见,黄河之水天上来,奔流到海不复回。
看过很多注解的资料,但都没有提到这一句其实隐藏了一个典故。《论语·子罕》:子在川上曰:“逝者如斯夫,不舍昼夜。”意思是说,孔子在大江上说:时间就像这水一样啊,昼夜不停地流逝。这个典故文人都很喜欢用。我们的领袖在《水调歌头·游泳》直接把前两句放在诗歌里了。苏东坡在他的《赤壁赋》里,也反向用了这个典故:逝者如斯,而未尝往矣。李白在这里表达的也是比喻时间流逝的意思。
黄河之水天上来,夸张,和黄河远上白云间一来一去,相映成趣,都是讲黄河源头的高度。
君不见,高堂明镜悲白发,朝如青丝暮成雪。
这句当中,值得讲一下的是高堂。这个词语本来就有两个意思,一个是豪华房子的堂屋,另外一个比喻母亲。这两个含义放到句子里都能说得过去,就看你喜欢哪一个了。
人生得意须尽欢,莫使金樽空对月!天生我材必有用,千金散尽还复来。烹羊宰牛且为乐,会须一饮三百杯。
最后一句也是暗合一个典故。三国时候,袁绍率领自己的三百门客为郑玄践行。大家都给郑玄敬酒,从早喝到晚,郑玄喝了整整三百杯酒,一点都没有醉。
岑夫子,丹丘生,将进酒,杯莫停!与君歌一曲,请君为我倾耳听。
岑夫子和丹丘生,都是两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,是李白的朋友。岑勋比他大,所以称作夫子,元丹丘比他小,所以称为“生”,年轻人的意思。
钟鼓馔玉不足贵,但愿长醉不复醒!
古时的大户人家,有大量的仆人,人非常多,房子也非常多非常大。每次饭做好了,就撞钟通知。人们听到钟声就知道可以吃饭了。这就是成语钟鸣鼎食前两个字的意思。这里的钟鼓也是这个意思。馔,是食物,玉,比喻精美。
古来圣贤皆寂寞,唯有饮者留其名!昔时陈王宴平乐,斗酒十千恣欢谑。
陈王,就是曹植,曹操的儿子,曹丕的兄弟,写七步诗的那个人。平乐是平乐观。曹植曾经在他的诗中写道:归来宴平乐,美酒斗十千。古时候用铜钱,一千枚铜钱串一串,叫一贯钱。十贯钱买一斗酒,这是很贵的价格,虽然比不上茅台,但估计也跟汾酒五粮液差不多了。这么贵的酒,老严也见人喝过。
恣,随意。欢,寻欢作乐。谑,开玩笑。
主人为何言少钱,径须沽取对君酌!五花马,千金裘,呼儿将出换美酒,与尔同销万古愁。
身上有五种花色的马是很难找到的,非常名贵。周穆王的八骏,颜色各异,名传千古,也没有五花马。千金裘,是价值千金的狐皮衣服。狐狸皮的衣服是很贵的,老严也只是看别人穿过。
呼儿将出,将是一个泛动词,可以代表很多动作,拿、挑、捧、牵都可以,相当于现代人说的整、弄、搞之类。
这里把全诗串起来翻译一下。为了前后通顺,添加了一些过渡词语,就不特意指出来了。
你没有看到吗?黄河之水从天上流出来,奔流入海,不再回头。
你没有看到吗?我们的母亲在镜子前悲叹自己的白发,早上还青丝扰扰,晚上就已经雪白了。
人生啊,在得意的时候应该尽情欢乐,不要到后来只留下金杯,空空对着月亮。
上天生下我们这样的人才,总是有用的,就算丰厚的家财耗完了,也还可以赚回来。
杀羊啊,宰牛啊,大家来欢乐啊,聚饮一次,一定要喝到三百杯啊。
岑老头子,丹丘小娃儿,你们赶紧喝酒,不要让杯子停下来。
给你们唱一首歌,请你们给我侧着耳朵听好。
听钟声吃饭,美玉一样的食物,那有什么可贵的!只希望能长醉过去,不希望醒过来。
从古到今,圣贤都默默无闻,只有喝酒的人才会出名。
想当年陈王在平乐观开宴,喝十贯钱一斗的美酒陈王昔时宴平乐,大家任意欢乐,开玩笑。
主人哪里会说自己穷呢?尽量买酒来,跟大家一起喝。
家里有五花马,有价值千金的皮衣,叫儿子拿出去卖了换美酒,老子要跟你们一起消除那洪荒之愁!
李白劝酒,天下无敌。看老严来解说他这些诗句的内涵。
开头两句,先说两件跟喝酒没关系的事情,这是《诗经》的比兴手法。——看起来没关系,事实上引起后文。讲黄河聊头发,说明人生苦短,正是为了引起及时行乐。别人行乐是游山玩水,沾花惹草,李白简单粗暴,就是喝酒。
你不及时喝酒,等你死了,只留下金杯对着月亮,你愿意吗?
别想着什么事业,上天既然生了我们,就一定会给我们安排工作。别想着什么挣钱,就算千金耗尽,也总是会回来的。
万事抛开,一心喝酒。羊也杀了,牛也宰了,那能不喝吗?李白还定了个规矩,每个人必须要学郑玄喝三百杯。
到这里,自然而然就开始点名了,岑老夫子,元丹丘小伙子,赶紧喝,不要停下来。
这一轮喝酒过去了,又开始下一轮。你们仔细给我听着,我告诉你们为什么要喝酒。
别去想着追求富贵啊,酒喝醉了,梦中什么都有啊。
别想着去做什么圣贤,那都是寂寞无趣的人,他们成不了什么名堂。只有喝酒的人,能够名传千古。
当然李白这是在当面说谎。从古到今,哪有喝酒出名的?就算是那些喝烂酒的人,他们喝酒的名声也是附带着成就出名的。阮籍嵇康,竹林七贤,饮中八仙,任意抽出一个人都是诗人。王羲之、米仁友,徐文长,任意踢死一个都是书法家。然而李白没有管那么多,反正你们都已经喝了一轮,估计也分不清是非了陈王昔时宴平乐,只需要听我说就行了。
这样连哄带骗中,第二轮酒过去了。我们看第三轮,这厮又找什么理由!
曹植都喝的好酒是吧?老子也不缺钱,有那么多好酒给你们喝。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了,也要让你们这一顿喝得痛快,喝到顶点,喝个地老天荒。
一轮酒一个主题,一个主题比一个主题深入,你能拒绝得了吗?这就是李白的劝酒艺术。
酒分三轮,第一轮说了很多话,第二轮就不用说那么多了,有点理由就可以了,第三轮更加直接:我的都是好酒,你们能不喝么?循序渐进,逐渐把人骗上喝酒的不归路。
李白一贯延续他毫无节操的夸张,黄河天上来啦,一夜白头啊,倾家买酒啊,和什么飞流直下三千尺、连峰去天不盈尺、燕山雪花大如席、手可摘星辰一样,让地球怀疑自己是不是生错了山水。别的不说吧,这种夸张,能让人一下子记住那些句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