解密第十五回
聂学剑
官员这个角色,首先是管理者,身份既是领导,也是对上级负责的具办人。
无论对上还是对下,不管对外,还是对内,他们都表现出做人的睿智和处世的圆通,既要对最高首长表现出无限的忠诚,又要把事情办得妥当,还要保护好自己。在态度上不卑不亢,在礼节上落落大方。
比如榜样人物之一太白金星李长庚的演讲与口才,及其实际行动,堪称大家学习的榜样。
太白金星是位供职天庭大半辈子的资深官员。以其稳重和足智多谋,而深得玉帝欣赏。
孙悟空当年强销死籍闹了地府,又闹龙宫,敲诈勒索定海神针金箍棒等贵重物品,弄得怨声载道,都告到大天尊玉皇大帝案头。作为最高领导人,玉皇大帝别无选择地各各安抚,初步查明其身份来历后,只有发兵缉拿的份儿。
此刻,班中闪出太白长庚星。
他懂得换位思考。首先为领导着想,要尽量化干戈为玉帛,不战而屈人之兵,乃为上乘。你以为领导想动不动就发兵下界擒拿妖精吗?特别是一个有些神通的妖精,那是要计算军事成本的,不仅是经济上的,还有政治上的不良影响。他一闹,你就抓,这里面没有领导艺术嘛,也有没有智慧含量嘛,显得领导没啥水平。领导之所以能坐到那把高高在上的交椅之上,一定要有超出常人的思维和办事水平才是。
地府和龙宫负责人汇报时,李长庚侧耳倾听,脑子里迅速闪出种种应对理念。
当听到千里眼和顺风耳的测评报告时,他的第一反应是,既然天庭当年没有引起重视,将此石猴养成大患,已是失职于不察。说白了,就是天庭自己不作为,没有把隐患消灭于萌芽状态。现在,已是成精,不如顺势而为,把他招安了。至于今后怎么处置,要观其后效,视情而定。
大家注意一下,李长庚说这席话时,没有任何表情飞扬的神色。他知道玉帝肯定也会同意自己的意见。哪个领导都想息事宁人,过太平日子。果然,玉帝准奏。
根据谁主张、谁举证、谁施行的原则,李长庚被安排具办此事。
有为,才有位。一班文武大臣都懂。你天天尸位素餐,天庭要你何用,不要说提拔,就连现在的位子都难保。哪个总经理都需要下属人尽其才,在其位,要谋其政,最大化地创造价值。金星这么大年纪了,还这么拼,玉帝很看重他。
且看李长庚按下祥云,来到花果山对那把门的群猴直接亮明身份,底气很足地说,我乃天差天使,且顶着圣旨而来,是请你大王上界滴。
一共三句话,半句废话都没有。
进洞后,李长庚有一个动作特别引人注意,他面南站定。
无论面对的是人是妖,他一身凛然正气,为了与妖猴们引起不必要的误会,他更具体地向美猴王说出此行最大的亮点:请你上天,直接入编。
他虽然身背圣旨而来,并没有展旨宣读。
因为他知道,自己面对的是一帮野猴妖怪,你跟他们没法讲什么道道;他们关心什么,你就直接抛出什么。这又不是朝堂,跟他们不用讲什么礼仪。万一你宣读圣旨,他立而不跪,那多尴尬啊。
事实证明,李长庚的猜想是对的。孙悟空即使上界面对玉帝,也是立而不跪。见了玉帝本人他都没有跪下的意思,何况面对一个陌生人声称捧的是圣旨呢。
李长庚挟妖猴回到天界,还没进门,就中气十足地亮明此系重大行动,要求天兵天将闪开;到了庭上,不等通报,就直接到了御座驾前回旨。
这一切,都是因为他有底气。原本需要大批人马擒拿的主犯,我一个人,没烧一滴汽油,就把他给诓上来了,你说牛B不牛B。而且,他在朝为官分寸拿捏得极好,完成任务,再不多说一句话。让玉帝自己发落算了。
孙悟空识破弼马温这个官职实质太白金星,打出南天门,重回花果山。巨灵神在李天王与三太子带领下,败得落花流水,回天庭复命,说斗不过孙悟空,而且报告说孙悟空还要做齐天大圣。
玉帝十分震惊。
作为天庭最高统治者,他的思路仍然是安排众天将诛灭之。玉帝以为,派的兵太少了,增加兵力,不惜一切代价就可以摆平此事。
这时,太白金星再次出列,又使出顺势而为的老道手段,说就封他个齐天大圣,有官无禄如何?
他还陈述利害,说加兵与他争斗,想一时不能收复。这就为李天王等解了围。
李天王当时一点面子也没有,如玉帝准奏,又要增兵下界,那李天王还要不要再次挂帅出征?此刻,太白金星说出了内心最真实的观念,他对孙悟空研究得很透:那妖猴只知出言,要当齐天大圣,根本不知实质内容,所以官职不在大小。
也就是说,在与孙悟空的政治较量中,太白金星始终处于俯视状态。他看破了孙悟空,知道他的弱项在于不懂政治,更不懂官场游戏规则。就舍他一个花帽儿,皆大欢喜,多好。
而且,太白金星自己的聪明,又不能让玉帝反感。他对玉帝表现出毕恭毕敬:不若万岁大舍恩慈。玉帝很满意,再次“依卿所奏。”
太白金星再次来到水帘洞。
搁着别人都该不好意思了,上次是骗妖猴,弄个不成旗号的小职位糊弄人家,这次他居然大言不惭地又昂首挺胸地步入花果山。
孙悟空虽然杀出南天门,对弼马温的官职很不满意,亦很愤怒,觉得自己被天庭玩弄了一把,但奇怪的是,他并不迁怒于太白金星。因为太白金星与孙悟空的接触中,总让孙悟空有好感,是金星引他上了天界,至于弼马温“羞煞人也”一职的任命,并不是金星力所能及的安排。
再说,要不是这个好心的老儿牵线搭桥,自己哪里去得了天界呢。所以,美猴王专门摆出最高迎接礼仪,自己也专门穿了盛装,锣鼓喧天地造势迎接李长庚。
果然,李长庚之所以叫人喜欢,就因为他懂人性,说出来的话,叫谁都听着顺耳。
当着那么排场的场面,又是广庭众猴之下,李长庚一开口,就称孙悟空为“大圣”。
要知道,此时此刻的大圣,是离职后的弼马温自称,“齐天大圣”即使是有官无禄的虚职,也还没有经天庭正式下达文件任命。但李长庚为了让这个一身本事,又猴精猴精的孙悟空高兴,就顺着孙悟空的心意,先称他为“大圣”。
李长庚说:“今告大圣,前者因大圣嫌恶官小,躲离御马监,当有本监中大小官员奏了玉帝。玉帝传旨道:凡授官者,皆由卑而尊,为何嫌小?即有李天王领哪吒下界取战。不知大圣神通,故遭败北,回天奏道:大圣立一竿旗,要做齐天大圣。众武将还要支吾,是老汉力为大圣冒罪奏闻,免兴师旅,玉帝准奏,因此来请。”
李长庚这一番话,包含着丰富的外交智慧。
其一,语气委婉,尽量不冒犯孙悟空。除了一口一个大圣之外,他还将孙悟空杀出南天门,说是嫌官小,躲离御马监。一个“躲”字,给足了孙悟空面子。意思是孙悟空有本事,没有被真正大用,孙悟空在闹情绪。
其二,把擒拿孙悟空的一场战争,轻描淡写成因大圣不遵守纪律而引发的“取战”。
其三,把天兵的战败也淡化处理,说是遭遇败北,其他武将还不服。
其四,自己编造了玉帝的口气,说了什么由官小升官大的谎话,不仅美化了玉帝,还是再次给孙悟空面子。
其五,李长庚还在孙悟空面前卖乖,称是老汉冒死罪力谏,为他争取到这个职位的。
那孙悟空也不好糊弄,再次追问核实,可有这个职位。本来孙悟空是闹着玩的,自娱自乐,在下界落个快活而已。他根本不再奢望去天庭发展。
可这太白金星此刻拍着胸脯说,编制都为你申报批下来了,你还犹豫什么。说的孙悟空自己也不好意思了。跟着这老儿再次来到天庭。
太白金星距离此事件最近的再一次出现,是第十三回。
唐僧受了菩萨点化,从长安出发首遇妖怪,两个随从被活生生地剜心剖腹、咯吱咯吱地当面吃掉。胆战心惊的唐僧偶得解脱,只身摸出妖洞,再次牵马上路踏上去西天取经的路上,太白金星显身相助。
细究此次行动,乃是太白金星的良苦用心。
他是想助这个东土取经人早点上路,抵达五行山,收伏孙悟空,了结天庭的一段心腹之患。
为此,他也写个纸条晓谕鼓励唐僧:“吾乃上天太白星,特来搭救汝生灵。前行自有神徒助,莫为艰难抱怨经。”
一般来说,去西天取经,是释家广布善道的事,与天庭道家无关。
太白金星此举,把涉及孙悟空这个钉子户的善后工作,算是做到家了。面对一个顽敌,释、道携手努力,尽量把坏事变好事太白金星,把好事做到极致。
这正是李长庚长期以来效忠天庭的做官为人处世理念。